□□□□□□乌鸦开始歌唱□□□□□□

雅克 · 发表于 2017-1-25 20:50:09

本帖最后由雅克于 2017-1-25 20:53 编辑

□□□□□□杏黄天：乌鸦开始歌唱□□□□□□（30首）

□影子身上长满了草

1
影子从高处落下来

2
园子里，树上的苹果掉进泥土
草棚已褪色、朽烂
守了很长时间的那个人
已不在

影子走过山坡
风，一遍遍呼唤着
但没有人回来

月亮愈加显得孤独
影子在屋顶上，顺着墙滑下来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
就又走了

3
远游即是归家
—影子自语—
故乡已是他乡

4
路说荒就荒了
房子说塌就塌了
人说走就走了

天说凉就凉了

而之前
这些都还是
煎熬

5
天空湛蓝
可以跳海

大地辽阔
就死呆在一个地方

人而心苦
死活糊涂

6
终于都安静下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
先是落日藏于山后
接着群山模糊
飞鸟惊鸣，狗狂叫

后来是月亮，后来就都安静下来

仍然是黑夜
这只巨大沉重的手
重置和
安抚了一切

7
干裂的土地像池塘中枯死的荷叶
天上的那群羊，和地上的那些云，他们还做着各自的梦
有人还在配置新的春药

你、我、他们，我们都还是演员
万物是道具，天地是仪式
我们，一些已经为活着死去，一些还要为死去活着
在剧本还没有完成之前

在月亮还没有作废之前
我们，就都别再自作主张
中途退出

□乱云渡

河水已先我们抵达。它所说的，我们仍然不解
随后是那些还在路上的人
在梦中看云卷云舒

——在乱云渡——

在一只不动的船上
我们都有些傲慢
自嘲、互讦，都不足以与
眩晕相配

迟到者仍将迟到
相遇者终究相遇

更多的视而不见，一样
成全着一个人不安的心

□风过境

首先是一堵墙，其次是雨，其次是人
和他们的影子。他们都想拒绝
却由于用力过度
而更加
倾
斜

□烦恼还是烦恼

亿万尊菩萨，瞬间来到黑暗的中心，以更为沉默的黑暗
听人絮絮叨叨，他堆成山的问题：
那么贫穷，却不值得同情！那么富有，却不值得尊敬！
……那么……那么多呀，菩萨

噢，那么多的菩萨呀，那么多的菩萨慈悲舍喜
修补人心的残局
最后却还是像忙忙碌碌的搬运工

□看

……雨水……
……白露……
……霜降……
……大雪……

节气的更替更像一根驱赶万物不舍昼夜奔赴死亡与重生的鞭子
远比
人的折腾
更壮观
也更为凌厉
和悲悯

□中元节

亲人想，总有一天他也会醒过来，不再去十字路口为亲人烧钱。钱没有到亲人的手里，因为钱的面额太大了，几乎没有什么用，连阎王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况且那里也没有像人间那么多的货物可以购买，饥饿的亲人随便抓起身边的任何事物都可以吃，不需要钱。亲人已经厌倦了人间的那种什么都要钱交换的生活。

但阎王爷还是规定亲人都必须穿衣服，因为他们没有形体，如果不穿衣服，人间的人就不会在梦中辨认出他们的亲人。而且阎王爷规定他们只能穿阎王爷自己签发的衣服。

所以他给亲人的任何东西，都到不了亲人手里。因为阎王爷是因为人间最大的冤屈而死的，他想在他那里实现最大的公平。

阎王爷有时也很生气，说你在那边时就迷迷糊糊，到了我这里还是迷迷糊糊，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清醒点，我这里不做交易。亲人说好吧，我这就去。

梦中亲人交待清楚了一切而且他也频频点头说知道了。可是他一睁开眼就哭着对身边的人说，“亲人托梦给我了，那边需要更多的钱与衣服。亲人说他很穷也没有衣服穿，我们再多烧些给亲人吧。”

他完全相反地理解了亲人的意思。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活着的人们不都说梦是相反的吗？不能按照梦本来的意思理解梦。

所以他觉得自己一直是醒着的，庆幸自己没有被梦蒙蔽。来年他还是要去十字路口，给亲人烧更多的钱。

□风画符

有像刀子一样快速划破皮肤的风，有像温暖的手一样抚摸的风，有像迷路者一样唱歌的风，也有像饿狼一样穷追不舍的风。

窗户有几个破洞，睡梦中那个人没有被子，房子阴冷。睡梦中的那个人就梦见一只狼或是一群狼追赶自己。他几乎就要逃掉，狼也几乎就要赶上。但永远没有逃掉，也永远没有赶上。

如果那个人醒来，风也就回到风。如果那个人没有醒来，也就没有人知道他被什么追赶，也没有人想到是风杀了他。

但他死后的姿势告诉人们，他很冷，很害怕。人们也就想到了各自害怕的东西，人们不敢再睡觉。

于是，人们长年累月地醒着，但又不得不做梦，又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梦。最后，人们就成了醒着而相互不认识的梦游者。

□冬天已然来临

那只蛐蛐不再鸣叫，给它的胡萝卜丁也几乎不再吃
迟钝已然成为一种保护
死亡已然更像一种安全

一种安静将替代一种嘈杂，成为叫喊
一种空虚将替代一种奔命，成为生活

□中秋琐记

晚间读书，摘录两句如下：
“生活像什么呢？傍晚上酒吧，智者选了美味的酒，愚者买了烂酒，还喝醉了。”
“生活是美、悲哀、喜悦和困惑……是水中的月光……痛苦和希望……是死亡、
寻找永恒……是善、恨……是爱和缺乏爱……是深不可测的极乐……
是所有这一切。”

晚间看了看月亮。有人说我们看到的月亮都不是最圆的；
也有人说当我们不看月亮时，月亮不在那里。可是那里，有千年的赞美和眼泪。
那里，有更多的等待与团聚、无端的沉思与纷乱的思绪。

□另一种慈悲

终于，他吃掉整条鱼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
它会在水中死去

这下好了
之后一段时间他作为
鱼活着

鱼活着的时候不睡觉
他替它睡
鱼活着的时候不说话
他替它说
鱼活着的时候不记忆
他替它记

鱼活着的时候也受苦
这一点不用替
他也有自己的苦要受

□现实反应云朵

那地上的高层建筑被暴雨洗亮洗艳
那地下的管道，被垃圾堵塞

或许，我很清楚法则的酷刑与快乐
我不能说出的修辞，雨水替我说过

□怀念一个人（二）

夏天亦有彻骨之寒，即使苦于汗流浃背
在西宁，他仍旧看见他在一隅窗口观看着大街上的人群
铲形便帽一样在人群出没。他不能分辨

他们有什么区别
在塔尔寺，他也一样看见，他对一个喇嘛喋喋不休地说
“礼敬上师！您是知悉轮回的，我来了！”

不过他还听到他说：“停下来！停下来！”
在哈拉库图，鹰继续飞。但他不知还是不是先前的那只
怀孕的白头的雪豹。他看不清他的影子

他来去。人世并没有更好，也没有更糟
他的质询，他手中热乎乎的苞米，他的
空心人，紫金冠。差不多都是一回事啊

那些各自燃烧的事物，也冷下来。灰烬在找属于自己的
风。像来过的人
最终要消磨掉，不知去向的大地的炎凉
盐渍痛蚀的皮肤

□关于小鸡

有以下几种说法：关于小鸡，啾啾鸣叫的那只，在夏天
将是烤鸡；胎死腹中的那只，被称为坏蛋
一只很小时感冒死去，嫩黄色绒毛沾满污浊之物
另一只是你踩死的，只因为它在你脚下跑来跑去，它冷
你无辜，你因此伤心，它亦无辜，它因此没命
最后那只颐养天年的是塑料鸡，不过已说不清颜色

法则不遵循道德判断。道德自己放纵
你鸣叫，你胎死，你感冒，你无辜……
你还要做一只塑料鸡，如是，你活着：不下蛋，不鸣叫

□山水客身秋虫鸣：边城夜行之忆札

秋日黄昏，微雨后。到此古旧而翻新的小城
匆忙中，映入眼前身影有些倾斜
与周遭山水不尽一致

想起古人，颇多闲情逸志，率性且享受生命
喜欢一个地方，一觉醒来就可留下不走——
而我们做不到。所以你看这里：

古渡何其寥落，客身只是眼中烟云
群山何其寥落，无物浇其心中块垒
所以你看余晖下，山水多有其异去
落日之色、之心，也多被一再掏空

为不负于这座缘山水之城与酒与歌
为与你同行，我一样也点放一盏灯
戚心有万般祝愿，却已经不便说出

然仍无碍观瞻，如此本色之河山：
“阿姐衣服似黑夜，银饰若星辰
歌声媚怨，掠过桥下沅江流水”
其时，她紧握他冰凉颤抖的手指

当我们站在河水对岸，我猛然看见
已然物是人非之文人故居，欲飞离

阿姐可还会再次重复，一如当年：
“你还回来么？”
他是否还会一如他所说：
“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也不回来。”

其实多想，长携子之手。即便已经很累即便
夜色稠密，即便你想尽快返回
其实多想，与他一样在懵懂时
弃彼山山水水,即便后来备受诸多无端屈辱

□街边槐树之恶（二）

有意思没意思都在熙来攘往，有意思没意思都要说说藏藏
有意思没意思
都是生死存亡
有意思没意思
炎热，冰凉，安静，闹吵
有意思没意思

没意思
也要制造
意思

这样身在其中
看上去才更像是有意思
或没意思

□哭着醒来

在梦中
他们再次开始争吵——
他说鲤鱼还是红烧好！味道浓厚
她说清炖好！鲜美

他生气地剁下鱼头扔出窗外
喂狗
她生气地切下鱼尾放在猫的
碟子里

后来
她就哭了，他也哭了
他们
吃着变烂变臭的鱼身
醒来

□尾巴轮回

那些之前我所蔑视与嘲讽，割掉的尾巴
已经枯干，散落各处的尾巴
如今要回来
要我滋养，在它还给我的蔑视与嘲讽中
要我低下头
一一地致歉

这所有活着不能说出的屈辱，这隐藏而
不死的种子
要破土而出

□恶梦不醒之后

他不再挣扎。将自己挂在墙壁上
观老鼠磨牙，蝾螈穿梭
尘埃散发肉食腥味
发光的物体被一一收走

□空气中毒

在受到挤压锤击的地方，钢铁变软变薄
生活获取意义
老虎的斑纹在闪电中碰见敌手

那些逸出者是幸运的。他们免于反抗
他们的对手过于强大
他们已开始安心等待死亡

□睡在秋天

那些象，那些意，那些深度的繁复与隐匿以及腐烂、死亡与情色气息
特拉克尔做得极好
如果吾不问他
秋天何以如此晦气重重

□无望至极

屋内昏暗的光线让我烦躁愤怒
父亲的寡言默语让我烦躁愤怒
母亲的忙忙碌碌让我烦躁愤怒
土炕上那些杂物让我烦躁愤怒
家禽的寻寻觅觅让我烦躁愤怒
枯黄飘落的叶子让我烦躁愤怒
连绵阴雨的寒冷让我烦躁愤怒

可我说的是秋天呀，所谓收获
遍常言说的喜悦此刻隐而不见

□尘埃

只有当那些不安的光线穿透而来，才能照见这些自损自耗的虚空体
他们好像乐于这样——
这些貌似卑微的事物，并不会随吾与我而转
——乐于如此这般地活着

□从中山桥到西柳沟

从中山桥到西柳沟
没有直通车
如果你非要找到一辆
那就找吧，没人拦你
他们都在忙着倒车

□春天的公园

树枝慢慢抬起头来，梳理自己的头发，别上各式发卡
旁边的黄河开始舒展自己的腰身
水鸟开始增多
桃花粉红，人间喧闹
秦腔、华尔兹、二胡、萨克斯
开始此起彼伏

世界的秩序有一件风的外衣
春天有一把好刷子、公园有一个好胃口、人有一双好腿
此间的冷暖有一颗太阳的心

没有赶上的客人，就等下一趟吧，谁也不会因此落下
别急着去夏天，夏天的空调并不免费

□肉体的挽救成为诗歌的意义（抄袭）

爱德华．阿林顿．罗宾逊早年的一本诗集，
被特迪．罗斯福总统的儿子克米特在预备学校图书馆的书架上发现。
克米特非常喜爱这本书，他让父亲也读读。
父亲读后觉得很好，
就说：“想法找到这个人。”

嗯，这个人当时没出过几本书。他正在纵酒，挨饿，也快要没命了。

罗斯福总统召见了他。对他说：“很遗憾，
美国不及英国，
英国有王室费用单——他们
发现一些有特长的人，就给他们终生津贴，
使他们继续发挥专长。如果
在一个文明的国家里，我会把你列入那张名单。现在我不能那么做。
不过，我到可以在海关为你
安排一个工作。
这样，你将为美国政府服务。
看在上帝的面上，
如果有什么困难，
你就哄哄政府，坚持自己的诗歌创作吧。”

□是的，一生只要这么一次（抄袭）

是的，如果我生活在极权政体下，如果我真的生活在极权
政体下……但在以色列，只要愿意我就可以尖叫
这没什么害处，我无需在小说里掩饰我的批判

——不是每次，而是经常——我写下那些让政府见鬼去的
愤怒文章。我都会收到一份与总理喝茶或咖啡的请帖
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所有以色列作家，都经历过这个过程

我们写到：政府必须被活活烧死。接着我们收到请帖
不是去总理办公室，而是去他的私人住所
接着，他，总理本人，说他欣赏我的作品，欣赏我的思想
我的语言，还有我的风格。但他，与我政见不同

通常他们，只是欣赏，却完全不理睬
我的思想
所以我们尖叫！而他们走他们的老路

我希望有一天，那些总理中的一位会对我说
“你的风格污秽，你的语言很差，你的故事没有任何价值——
但你知道吗？你说得有道理。”

一次
在我（阿摩司．奥兹）的生命中，只要这么一次，就够了

□所为

每次在西固城，路过味美滋
看到门口那长长鞠躬，面带微笑的石膏红人儿
他也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而在之前，在五十路车上
他也一样面无表情，从西关什字站到了西固城
甚至，还看到
有一个人瞪了一眼
另一个人，还有一个在梦中
一直自言自语

□有些刺长成永远的白发

梦中，她还在拔刺。跌倒之后，满手是刺
她不停地拔，有些太深
但总算在减少

太累了。醒来之后，她还喘不过气
那梦中没来得及拔出的刺长成白发

白发也会自己脱落一些
那些死后也没有脱落的成为永远的白发

□剧场反转

当然，一切都恰如其分——吴刚爱上了这种惩罚
只是桂树自己有些开始厌烦
这种反反复复就像从没有伤害的无聊游戏

就像西西弗斯明了宙斯的用意后快乐地工作一样
是石头自己开始厌烦了这种
无休止的翻滚

就像我们自己的生活，悲剧是一场喜剧也是一场
我们却从来都不自觉

□丧失的必要性

他们已经到达
圆桌上，喧哗已经开始，频频举杯
赞美和中伤已经开始

而那个人
还在昏睡与焦虑之间
耗费时光
永远也到不了！这样的担忧与恐惶
让他不停地醒来
又在消磨中
胡思乱想——

世界似一个椭圆
至少有两个相互牵制的
中心：比如虚妄的肉体
与无计的精神
他想——

他就是这轮子
损坏的部分，随时会沿切线被抛出
先于遗忘溺于世界
和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