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几个

雅阁 · 发表于 2016-8-25 16:28:37

《湖》

老大回家的第一天就下湖了
照片里，他的手指勾住鱼鳃
长长的鲶鱼垂下来
他说三斤多。没有看见他的脸
但可以想像到他得意的样子
（他一直这样，我们很不服气）
是的，一泊湖给了我们太多的骄傲
我们有过许多丰收的夏天
一条条鱼被我们扣着鳃提出水面
不用担心啊，不用担心湖里的鱼被逮完了
湖的另一端的水闸通向大河
到了春天。长江的鱼就会回游产卵
鱼儿多得让人欣喜
即便干旱，湖见底了
或者走得远远的
逮鱼的人儿也能看到鱼在跃出水面

《弄丢了可怎么办》

抓紧我！要不就把你给弄丢了
在火车站，地下通道
我对他说。他的回答多么可爱：
”是的，爸爸，
我要是弄丢可怎么办？”

可我还是把他弄丢了
两年了，我再没见过他
在祖国的一个无名的小乡村里
他与一对老人早出晚归，相依为命

像曾经抓紧我一样抓紧他们
他爱着他们，胜过当初爱我
却不知道他们越来越老，随时又会
追着，哭着，小手抓一个空

他不爱说话了
长长的空中通道像长长的地下通道
他小小的身影在汹涌的暗流里跌荡
“是的，爸爸,
我要是弄丢了可怎么办？“
是的，孩子
爸爸要是弄丢了可怎么办？

《突然的悲伤》

午休
起来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眼眶不由沁出泪水
起先，它们只是一点湿润
后来竟慢慢生出两大滴
滚了下来
许是年龄的关系
这个过程有点慢
也来得突然
他很久没有哭过了——
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却不由得
为这并非因悲伤
而生出的泪水
悲伤起来

《自慰者》

他觉得该喝点酒
尽管他常常醉酒
但无论如何
这次他都认为值得喝上几杯
最初带给他的刺痛已经消失
代之以莫名的兴奋
他一边骂着奸夫淫妇，狗男女
一边暗自叫好
他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
并对他们寄予厚望
希望他们卖掉他的房子，掠走他的钞票
那一对小儿女最好也有他期望中的
水落石出
让那个红极一时的家伙哪里来
回哪里去
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
想靠最后一副牌翻本
他希望他们整出更大的动静
搅动这他妈的肮脏的的世界
搅得天下一片绿

《我的亲人都是农民》

他们不知道上帝
他们的神太多了
观音，土地，门神，灶神------
半截人瓷像离他们最近
他们活着
他们活得谨小慎微
默默耕种，采收
爱着他们的亲人
不安中，用眼睛瞪着乱说话的孙子
仿佛到处都有神在注视
如果不幸
如果不幸像洪水和干旱一样来临
他们会叫着天啊
却把头埋下，朝向黑色的土地
他们的神都在天上
他们的痛苦像一粒稗谷的痛苦在秋风中自己咽下
只能站起来，走着
把越来越廋的镰刀再磨一磨

《会有一个房间》

到南京，会有一个朝代在等你
到上海，会有一个地名在等你

到新疆会有满眼黄沙在等你
到西藏会有亘古的白雪

在等你。会有一个夜晚
会有一个房间，你也只是暂住

会有一张床
你坐上去，躺下

会有一个睡眠，张大了嘴
在等你

《略微》

略微往左一点
对了，再略微高一点
好的
就是这样
刚刚好

得略微整几个小菜
得略微喝上几杯
身边的女人也略微有几分姿色

上帝略微有些不高兴

一只蜘蛛爬过来
在画上拉了一泡尿
并在那里摆上战场

现在，他看着你们
说
刚刚好

《一阵风来》

走着走着
有人就走丢了
他们去了远方
和更远的远方
虽然是春天
剪刀修剪着天空
风吹过枯木的篱笆
依然有秋天的味道
时光已短，时光还长
我还有时间陪他们
我还能和他们说更多的话
在春天，或是秋天
一个人独坐在院子里
一阵风来，就是一个人来
没有风，也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