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杂记

杨四五 · 发表于 2016-11-28 18:58:34

◆老赵的一天

他盘坐在北街口的一块空地上
背后是宽阔的涪江
身旁是金华山道观和陈子昂读书台
对面是一排新修的商品房

他从上午九点一直呆到下午六点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人们陆陆续续从街口走出来
没有一个在他面前停下

天将黑了，他直起身子，拄着盲杖
沿着漫长的公路遁入乡村

◆女巫

她斜躺在凉椅中，手脚冰冷，身体僵硬
细致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语速
活像去世的爷爷

过了很久
婆婆终于问道：“幺儿是啷个哩呢”

她沉默了半晌
动了动嘴唇，突然捏着椅把，身体发出剧烈的颤抖
然后，一下睁开眼睛

虚弱地说：“在征兵，差点就走不脱了”

◆水鬼

最后找到他的，是他的父亲
他的头颅卡在石缝里，双手抱着一条鲤鱼

江水缓缓地流
大多数人涉岸而去

他的父亲，仍然潜在水里
这一次的时间，真正超过了儿子

◆遗憾

现在，他已经不到江苏打工了
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钓鱼
或者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逗几个可爱的外孙

他的一生中共有四个女儿，四个女儿的名字分别是：
焕男、黛男、承男和盛男
有两个女儿送给了别人
有两个女儿留在身边，家安在黄泥堡的对面

◆走失的天才

再一次离开家乡，是母亲给他操持了婚礼之后
他还是戒不了
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将一封信寄回去，从此杳无音讯

他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了
像河沟里滚出的泥鳅
他不知道，永远也不知道
母亲将一封信缝进了儿子的枕头

◆富贵人家

村里第一座楼房，是他们家修的
第一次包场电影，是他们家办的
第一辆汽车，是他们家买的......

但是没有人羡慕，大多在说一件陈年旧事：
解放前，他爷爷将一位过路商客推下了涪江
将三麻袋银元藏在了山上

2016年11月于浙江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