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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柳叶刀著:《向记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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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记忆道歉

    选录了柳叶刀50余篇作品。共分为七个部分:第一部分,美人如玉命如烟;第二部分,艰难的时世;第三部分,勇敢的心;第四部分,革命时期的爱情;第五部分,卑微的困厄;第六部分,尘埃里的花朵;第七部分,病房恩仇录。每个部分都将围绕同一个主题讲述那个年代的死亡故事。比如,“美人如玉命如烟”的部分,讲述的是在过去20年间一些漂亮女性的悲惨经历,而被归入“勇敢的心”的故事主人公,身上都具有某种突出的品质,比如勇敢面对病痛、面对生活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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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1节:晓晓的选择(1)   
      
  第一部分:美人如玉命如烟   

  晓晓的选择   
  晓晓走路的时候,两只胳膊放在胯上,很轻很轻地走。就是怕踩死蚂蚁的样子。我不能跟在她后头走路,队列训练除外,跟在她后头,腰酸、肩疼。华说晓晓走的是"一字步",脚跟和脚尖在一条纵轴上。华很羡慕晓晓。她说:"简直是跳舞呢。"华吸一口气。华很胖,糯糯的,走路摇着身子走。梦想就是有朝一日瘦得像仙女一样。   
  都是军装,穿在晓晓身上,肩是平的,腰是收口的,裤腿是直的。晓晓队列训练的时候,教官、院务处的张助理就会说:"晓晓的立姿最好,不像你们。"他挨个指着我们:"全是罗圈腿。"张助理走到华跟前,把手里的尺子塞进华的两条小腿中间:"你看,并不拢。五公分的间距。"华就绝望地看自己的粗腿,早上的阳光从她的小腿肚中间穿过,在地上画了一个橢圆。再看晓晓,裤腿笔直,阳光掸了一下,就掉地上去了。   
  我说:"华太胖,并不拢。"   
  大家就笑。张助理就气,这班女兵,惹不起。   
  晓晓只是眯了眯眼。嘴角弯起来。盯着张助理的腿:"你也是罗圈,小罗圈。"全体大笑。   
  张助理喝一声:"解散。"   
  我们"刷"地一个立正,四下散去。石头打飞的雀子一样。   
  张助理就站在太阳下,气恨恨地:"惹不得哟。"四川话。唱歌一样。   
  男兵们都不敢惹晓晓。   
  最经典的事件是:全院干部大会。男兵们扎在一起嗡嗡地说话,苍蝇一样。晓晓过来了,嗡嗡声干干净净地没了,水冲过一样。政委坐在台上备讲稿。下头没了声,他往下看,摇头,哼了一声:"见鬼了。"没想到话筒开着,礼堂里,政委的声音排山倒海地响起来:"见鬼了。"   
  晓晓是宣传队的。唱歌、跳舞、说山东快书、朗诵,什么都行。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宣传队的女兵们很多,个个都被男干部缠着,就是没见晓晓的什么动静。大家都说,晓晓肯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晓晓被军区文工团借走了。军区排练现代京剧《龙江颂》,少一个弹钢琴的。晓晓从小就练琴,人家妈妈是钢琴独奏演员。晓晓就被抽去弹琴了。女主角江水英书记一上场,就靠钢琴来点英雄气氛。   
  晓晓原本就是台后头当无名英雄。哪想到另一个剧组《杜鹃山》里的主角柯湘,急性阑尾炎犯了,上了手术台。军区正开师以上干部会议。首长点名看《杜鹃山》。团里急了,有人问晓晓:"你会唱吗?"   
  "会啊。我还会演呢。"   
  文工团政委说:"先扮上。死马当活马骑了。"   
  扮上了,走台。"无产者等闲看,惊涛骇浪……"柯湘在边幕开唱,台下先惊了一下。   
  晓晓踏着鼓点在台边的地主老宅门前亮相。白衣短发,杏眼圆睁,声遏行云啊。那叫一个美,简直就是拿枪的杨贵妃、剪短发的穆桂英。政委"好"一声,站起来鼓掌:"他妈的,部队就是藏龙卧虎啊。伙计啊,咱有救了。"   
  晓晓说:"我也就是游击队员。"她把人家正规部队的比下趴下去了。   
  首演大获成功。医院的人都知道军区首长说:"这个女同志不简单,可以调到文工团里工作了。"   
  张助理说:"等着办调动吧,她回不来了。"男兵都松了一口气。晓晓让他们心事重重,找个差的,咽不下这口气。找个好的,比不过晓晓。真他妈的不是男人过的日子。晓晓如果走了,天下不是太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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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2节:晓晓的选择(2)  
      
  晓晓回来了,剪短发,人称"柯湘头"。   
  华正忙着去结婚。她同晓晓一间宿舍,整着结婚的东西:一对枕套、两床被面、一束塑料花。华问晓晓:"你的男朋友在哪里啊。"   
  "我没有男朋友。"晓晓说。   
  "真的啊?"华笑起来:"骗人吧。你还没有男朋友?我都有了呀。"华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兵中最后一个嫁出去的人。她老是说自己:"我太胖啦。"   
  "你有了干嘛就得我有?"   
  "我这样的条件哪能跟你比啊,我的形象不好啊。"   
  "五官端正,哪不好了?"晓晓扳着华的肩膀左右看:"就是脸胖了一点。"啪啪地拍华的脸。   
  只有我相信晓晓没有男朋友。晓晓小学的时候就是我的同学了。   
  我问晓晓:"你还真的谁都看不上啊?"   
  "谁说的?我也奇怪,怎么没有人找我呢?"晓晓在屋子里转:"他们都瞎眼啦?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人要?"晓晓盯着我:"是不是因为我漂亮?"   
  "肯定。"我说:"你就是太漂亮了,分点给我好了。"   
  "啃你的腚。"晓晓还在转:"我就像那种磨面粉的驴,成天转。转不出这个磨盘。"她指着墙壁上的一张画:"你看到了吗"   
  一张竹子。我扫一眼:"哪买的?"   
  "狗眼啊,我画的。郑板桥的竹子。"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晓晓拿着一张信纸。信纸下角印着一幅竹子:"我看着这个画的,纸是从文工团拿回来的宣纸,他们的美工很会画,我学了两手。"   
  完了,晓晓。我说:"你没出路了,谁让你是美女加才女啊。你要嫁出去了,咱们这些人还不是都跳河了?谁要我们啊。"   
  晓晓宣布自己要出嫁了。男朋友是军区一个首长的儿子,比晓晓大三岁。首长请文工团长做的媒人。   
  张助理说:"人家是什么人?当然是首长的人。"全院男兵都振奋起来,晓晓出嫁了,喜讯啊。从此没有人可以让男兵们自卑了,扬眉吐气的日子真的是幸福啊,跟喜儿出山洞一样。   
  晓晓回到医院的时候。范医生问晓晓:"蜜月过得怎么样啊?"   
  晓晓嘴一弯:"我就知道你要问。你说呢?"迈着一字步走了。   
  范医生看着晓晓轻轻地走远,叹一声:"那个混蛋真的快活啊。"   
  晓晓跟我说:"我老头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   
  "首长的儿子么。"我说。   
  "不是的,他好像要求特别高,我不肯就掐我。"晓晓拉起毛衣给我看她的胳膊,上面有瘀血:"有的时候还咬我。"   
  "你是不是碰上虐待狂啦。"这种人我见过。我们科里的一个女病人让老公打得要死,她死活不肯要肚里的孩子,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可是他平常挺疼我的啊。"晓晓说:"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干。"晓晓说:"他看到这些瘀血心疼得掉眼泪,可到时候又会那样。"   
  话说过了,日子照样过,晓晓怀孕了。还是走着一字步,别人都说,那么轻的身子一定是个男孩子。我在科里的黑板上写:晓晓,50%男婴,50%女婴。她已经临产了。   
  晓晓生了,顺产。进产房的时候,她问我:"我会大叫吗?"   
  我说:"叫,不叫做不到。"   
  "你看好了。"晓晓握了我一把,疼得我差点叫起来。   
  "准备战斗。"晓晓在待产室里走来走去,挺着肚子扶着腰。疼了就抵在床沿上。旁边的一个孕妇依着丈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喂鸡一样"啧啧"个不停。"啧---啧啧啧啧"很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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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3节:晓晓的选择(3)         

  晓晓斜眼看着,一声不吭。   
  晓晓上了产床。她说:"你给我一点支持。"   
  我说:"我的手腾不过来。"   
  "你就说,你不要叫,叫了就是孬种,就行了。"   
  我手上忙,嘴里忙:"晓晓你不要叫,你叫你就是孬种,晓晓,我们现在已经看到头发了,晓晓你深呼吸,晓晓,就要出来了,再用一点力气,好样的,晓晓,你不是孬种。"就把孩子生出来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四两。   
  晓晓没哭没叫,一身汗。看过儿子,她说:"我以为我会是一个孬种。"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笑得嘴弯弯的。   
  晓晓出月子了,晓晓的丈夫来队了,天天绷着脸。   
  晓晓对我说:"真受不了,孩子那么小,他老是想干那事。"   
  "你跟他说道理啊,又不是没文化。"   
  "没用,我不同意,他就拉二胡。孩子睡不着就哭。"   
  晓晓的丈夫拉了一个晚上的二胡,起床号响的时候。他出门了。   
  我们找了他三天,三天以后,上海警备区一个电话打到了晓晓的公公那里。军区派人把晓晓的丈夫带回来了。   
  晓晓的丈夫是一个抑郁型精神病患者,从小就是,没人告诉晓晓。   
  晓晓离婚了,她说:"你们把我害了不要紧,你们难道不知道精神病会遗传吗?如果我的儿子将来也是这样呢?"   
  好多年后,晓晓到杭州看我。她告诉我她在谈恋爱,同一个中国有名的医学专家。那时晓晓已经五十出头了,还漂亮得不行。   
  "我很爱他。"晓晓说。面对湖西的茅家埠,晓晓说:"我觉得很幸福。"   
  我说:"你能够接受一个老男人的生活习惯吗?"   
  "他心态很年轻啊。"   
  没多久,晓晓给我电话:"我同他分手了。"   
  我不吭声。   
  "你好像不吃惊啊?"   
  "我早就不会一惊一乍的了。告诉我什么原因,别跟我说生活习惯不同啊。"   
  晓晓说:"还让你说对了,我不习惯他早上刷牙的时候干呕,惊天动地的,真的。吓人。吃饭的时候老叭嗒嘴。"   
  "就这?"我笑起来。   
  "对啊,这还不够啊。我以前那位从来没这个恶习。"   
  我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我儿子可活泼了,你听到了吗?他很像我们家的人。"晓晓说。   
  我一直相信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会飞舞的。只是有的人笨一点,有的人灵活一点。但是,有的人是精灵。她是天空的女儿,所以,她一旦飞舞起来的时候,天空会弯下腰向她致敬的。这个时候,彩虹就出来了。现在,我们看到彩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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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红菱艳(1)         

  红菱艳   
  认识英的时候,她正在排练厅里休息。是南把我介绍给她的。南在宣传队干过,唱样板戏《海港》,跳《白毛女》的红头绳舞,还有就是说快板,表扬好人好事。我们都很佩服南。但是南对我说:"文工团有一个女的,那才叫厉害的呐。"   
  现在我看到了"厉害的呐"的英。她看到我们,走过来。我没想到,舞蹈演员走路这么难看,"八字脚,像鹅。"我很小声的对南说。   
  南翻我一眼:"土死了。人家练功都是这样。这叫份儿。"   
  才知道一般的人想这么走路还学不会呢。人家是专业舞蹈演员。   
  英,一把头发结结实实地系在后脑。盘着。眼睛就有点吊起来。看人的时候,很迷离的样子。浑身湿透了。她一手扶着把杆(我才知道这叫把杆,不是扶手。)顺带着就把腿架到了上面。腰向左右扭着:"什么事?"   
  "我就是想看看舞蹈演员怎么排练。"本来我想说几句好听的,可是还是直直地说出来,好像江湖上点戏的坏蛋。   
  "看什么?"   
  "排练。"我都差点想鞠躬了。   
  英走回大镜子跟前,打开一只小抽屉,拿出一样东西。   
  舞鞋。芭蕾舞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芭蕾舞鞋。脏、有点破。   
  我只看过三次芭蕾舞。   
  一次是《列宁在十月》。莫斯科大剧院里,王子和天鹅。突然克里姆林宫卫队长就上了台,把正在挣扎的天鹅推到一边:"同志们,苏维埃革命委员会宣布枪毙前沙皇,尼古拉二世!乌拉。"就这一段,短短的三分钟。   
  第二次是在操场上,电影《白毛女》。喜儿在山洞里看到大春。记得那演员叫石钟琴,漂亮得不行。   
  第三次也是在操场,电影《红色娘子军》。常青指路。简直就是王子。记住了一个名词:倒踢紫金冠。   
  现在英在我的面前系鞋子。她弯着腰,黑色的练功服贴着身子,人柔得像一匹缎子。   
  她立起来了。一下子比我高出了好多。她开始旋转,一下两下,风一样。   
  排练厅里只听到她的鞋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   
  她停下来,拼命喘气:"想看倒踢紫金冠吧?"   
  没等我们说话。她飞了起来。腿贴着后脑勺。人像月芽。   
  我就像农民一样鼓掌。劈里叭啦。英笑起来。在我面前做了一个拉裙子的动作,半蹲下来,低下头。   
  教化啊。她让我知道,自己瞎起劲地鼓掌真是太丢人了。   
  有人进来了。英的脸一下子就放平了。   
  "上午政治学习。你一个人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一个男军人。说完就走。   
  英不说话。   
  下午在学校自修。南对我说,英是上海舞蹈学校学芭蕾舞的。分到军区歌舞团跳舞。大群众,配角都不是。演职表上就:群众甲。   
  看着解剖图谱,我想着英。她的腿真长啊,肌肉那么均匀。她的脖子真长啊。真是一只天鹅呢。   
  我不相信她就是一个大群众。   
  南告诉我,就是大群众。能跳大群众就不错了。   
  我坚持认为她跳得很好。因为她轻得就像影子。   
  南说:"她爸爸是国军。"   
  我问:"国军怎么拉?她不是共军吗?"   
  南说:"你这个人就是个浆糊。"   
  英到我们学校来了。她来借几本书。是南的。内部出版。《九三年》、《安娜卡列宁娜》、《你到底要什么》。还有一本是南从家里弄来的《笑面人》。这些书我都看了。躲在被子里看,一个晚上看得鼻青脸肿,手电筒也没电了。那时买电池都要托人到首长供应点去弄。   
  英把书扎紧放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男式车。她朝我们笑笑:"一个星期后还你们。"   
  腿往后一抬。飞得高高的,笔直地从书堆上跨过去。骑走了。   
  南告诉我,歌舞团要排《沂蒙颂》了。这时我已经看过《沂蒙颂》的电影了。那里面有一个英嫂。我知道,这是从山东沂蒙山的红嫂的故事改编的。这个大嫂用自己乳汁救了解放军的伤员。   
  那段为伤员熬鸡汤的独舞跳得太美了。还有那首沂蒙小调。   
  我激动死了。一定会选英的。   
  晚上,我们跑到歌舞团找英。我们说她一定会跳英嫂。   
  英很紧张地看着我们:"会是我吗?"   
  "怎么不会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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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红菱艳(2)      
   
  "肯定。啃谁的腚啊?"英笑起来。她说:"我跳给你们看。"   
  我们跑到了排练厅。门锁着。我们又跑回宿舍。英把东西能移的都移开了。鞋穿上了。她盯着床头柜:"好比这就是那只熬鸡汤的炉子。好不好?"   
  她吸了一口气。眼睛眯了起来。   
  "蒙山高,沂水长,军民心向共产党,红心似朝阳。炉中火闪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愿亲人早日养好伤,为人民求解放重返前方。"   
  她一边舞一边唱。声音轻轻的。   
  最记得的,她把手伸向床头柜的时候,一条腿轻轻地向后抬伸。好像那就是一锅为解放军养伤的鸡汤。神情温柔得让我头皮发麻。还有就是,她轻轻地摆着胳膊,肩膀微微抖着。她说:"这个动作是沂蒙山的民间舞蹈动作,"她说:"编舞的人太了不起了。"   
  她站着。一直喘。泪水就那么流下来。   
  "跳舞真好啊。这么好的动作。"她又抖了一下肩膀。   
  《沂蒙颂》的演员名单下来了。英是英嫂的B角。   
  那个跳A角的是学民族舞的。   
  英问领导。为什么。   
  领导说:"你的体型胖了一点。还有你长得洋气。不像劳动人民。"   
  说这话的,就是那天让英去政治学习的人。他是政治处主任。   
  晚上,在宿舍。英只穿着胸罩和短裤。她看着自己,问我们:"你们是学医的。我这样的身材胖了吗?"   
  "从解剖学的角度来看,你好像是胖了一点。"我说。   
  南差一点要掐死我了:"你别听她,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舞蹈艺术,她是一个先天愚型患者。"   
  英笑起来了。她又问:"我长得洋气吗?"   
  "不洋的。"我想补救刚才的蠢话。   
  "她放屁。"南又说:"你是长得洋气。不行吗?"   
  "是的。你的鼻子比较高。眼睛深了一点。"我只好说实话了。   
  英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不说话。   
  英开始疯狂的减肥。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两条腿吊起来,垂在天花板下,就那么直直的。这样她就睡不踏实,老醒。没觉睡,人还不瘦?   
  中饭不吃了。一顿只吃一两饭。青菜豆腐。   
  再看到英。她变型了。轻得像风筝。眼睛更深了,黑黑的眼圈,像一个中世纪的修女。   
  英还得练功。不知道她的力气从哪里来的。A角在那里跳。英就帮她调整动作,示范。大家都看着。没人说话。   
  八一建军节,《沂蒙颂》上演了。首长们都坐在前排。他们很多都是从山东解放区出来的。有个首长看得流眼泪。操着山东腔说:"没想到一个嫂子,跳舞也能把眼泪跳出来。"   
  英站在边幕。化了妆。看A角跳。   
  我和南也站在她身边。英说:"她进步挺大的,就是韧性不太好。"   
  台上的英嫂开始熬鸡汤了。英走开了。坐在化妆间。发呆。   
  过完节。我们放暑假了。   
  暑假过了一半,接到南的信:   
  "那个王八蛋主任想和英谈恋爱。"   
  我飞也似地赶回学校。宿舍空空的,像个蒸笼。   
  南叉着腰,我也叉着腰。我们在屋子里乱走。   
  "他妈的。"南说。   
  "他妈的。"我也说。   
  我们赶到英那里去。   
  "他说,只要我能同他确定恋爱关系,我就可以上A角。"   
  "你笨啊。恋爱关系好那么确立的啊?"南叫起来。她正在谈恋爱。要打报告的。组织上有批准意见才行。到时候不干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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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红菱艳(3)      
  
  "我不结婚就行。"英说。   
  "狗屁。"我说:"他是政治处主任。"   
  "那我就不生孩子。"英哭起来了。   
  哭够了。她说:"我想好了。决不后退半步生。"   
  南和我把英抱起来。她真轻啊。我的手碰到的是骨头。   
  英受伤了。她练倒踢紫金冠,摔到下去,很重地摔到了。她躺在练功厅里。"我动不了啦。"她说。   
  太可怕了。他们把英搬到了救护车上,这个动作害了英。   
  英的胸椎骨折。她躺着,不移动也许有救,可是她被七手八脚地抬上车子。她的胸椎错位了,压断了脊神经。   
  我们赶到医院。她正处在脊休克状态,随时可能死。   
  英躺着。被单下面几乎看到她的身子。她像丝巾一样薄。   
  英醒了。她不住地叫:"我怎么动不了呢?我的手呢?我的腿在哪里?"   
  英高位载瘫。我和南贴在门口的玻璃上看英。玻璃上全是我们的眼泪。   
  那个跳A角的演员来了。她靠在墙上。脸白得跟墙差不多。   
  英每天都在问同一句话:"我的手在哪里?我的腿呢?"   
  每天必须让她睡的床摇起来,半躺着,怕她的肺出问题。   
  英的大小便不能自理,每天要垫很厚的尿布。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不得不做了气管切开。英躺着,像一个没有知觉的偶人。   
  只一周的时间。英死了。除了哭,我和南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那个政治处主任在太平间大哭,拼命用头撞水泥床。血从帽子里渗出来。被人家拉开了。   
  英的妈妈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英的衣服是她给穿的。英的爸爸,非常笔挺的一个人。现在想来就是黄埔系出来的。他看到我和南,嘴一直抖。我们哭。他说:"她听不见的。"     
  我第一次看到了英的脚。她的脚趾头上全是厚厚的茧子。趾甲裂开着,很难看。   
  南端来一盆热水。我们给英洗脚。英的脚冰一样。我和南拿着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削着英脚上的茧子。   
  "这些茧子她不需要了。"南说。   
  我们给英穿上了那双舞鞋,脏的,脚尖有点磨破了。   
  有的时候,我们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你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理智告诉我们,这个人不值。可是你就是扛不住自己的那种情绪。于是就有了死党、狐朋狗友、哥们儿、姐们儿等等称呼。   
  接下来,你就会死心踏地为朋友尽心尽力,去做一些你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于是,在我的生活里,这样的人就名正言顺地闯了进来。特别是那个相对封闭的时代,打个长途电话都要费老大的劲。身边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那就叫"知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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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做母亲的代价(1)         

  做母亲的代价   
  认识老任很偶然。   
  刚开放那阵子,去看中央交响乐团的演奏。老任穿着黑色长裙高跟皮鞋走进音乐厅,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天很冷了,我捂着冬装,也就是军棉衣。朋友把我介绍给她。她朝我伸出手轻轻一点,很优雅的握了一下,手冰凉。   
  "手冰凉,是吗?"她坐下,看节目单,全神贯注。我差不多要崇拜她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乐团的,省歌舞团的一个小提琴手。我还知道,省歌在排练《贝九》,她被选上了。她从小学提琴,考上省歌是在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就拉《沙家滨》。   
  老任的丈夫是省歌的一个男中音,也是省歌排练《贝九》的演员,在最后唱欢乐颂的时候,他是四位领唱人之一。   
  后来老任就常到我们医院里来转转。   
  我才发现,平日里老任很是随便,简直就是有一点不修边幅的样子。艺术家也许就是这样,要么衣冠楚楚,要么像个要饭的。老任介乎淑女与乞丐之间。   
  老任对香烟有一种痴迷。她抽烟从来只抽三分之一,而且是把烟插在烟斗里,就是丘吉尔抽的那种。于是看起来就有一点猖狂的样子。她说:"这样抽别人看着怪,可我自己就追求这种怪,这样手也不会抽黄。"   
  老任的丈夫叫老任"任老师",因为他从音乐学院分配到省歌的时候,老任已经在这里"混了好长时间了"(老任自己说的)。老任有一头很黑的头发。她把它系在后脑勺上,走起路来,是真正的马尾巴的感觉。但是这些尾巴常常纠缠在一起,被橡皮筋胡乱捆在老任的脖子后头。只有上台的时候,老任一身演出服,长发披散开来,风度翩翩。   
  老任对我说:"我认识你是蓄谋已久。"   
  她一直想怀孕,总是火候不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让他们两口子都来检查一下,这不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吗?   
  检查的结果是老任的丈夫精子量太少。老任非常沮丧。   
  "我的伟大理想就是生一个儿子,让他成为最伟大的小提琴手。"老任说:"可是我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恶梦。"   
  老任的丈夫也很沮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任的伟大抱负。   
  老任问我:"不是可以人工授精吗?不是可以做试管婴儿吗?"   
  我告诉她,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和技术。   
  "没有孩子省多少事情啊。"我说:"你这样的脾气和性格能善待他吗?"   
  "为孩子我可以把命都豁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老任把我的宿舍变成了公共吸烟室,扔了一地的烟头。她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从明天开始我不抽烟了,把身体养好。"   
  老任真的不抽烟了。她开始胖起来,脸色也不像抽烟那会发青。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国庆的时候,老任回了一趟父母家。她的父亲是我们军区的首长,平常我们只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   
  老任在父母家里待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她跑到医院对我说:"我把我的事儿办好了。"   
  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我怀孕了。"她得意地躺在我的床上,抬起一条腿晃来晃去,把我床铺都弄脏了。   
  我吓了一跳,科学昌明到了这种程度了?   
  "不是他的。"老任说:"我找了我的前任男友。他很爱我,这么多年都没结婚。"   
  老任一定是想孩子想疯了。   
  "我告诉他,我不可能同他结婚,但是我可以回来和他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享受快乐。"   
  老任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诡计多端。   
  "你这不是在诈骗吗?"   
  "只要目的是伟大的,手段可以不计较。"   
  这样的事情最好离我远一点,可是我太倒霉了,怎么就跟老任搅到一起去了。   
  "你怎么同你老头说呢?"   
  "实说。"老任完全是奔赴战场的样子。"了不起就离婚,我自己带孩子。"   
  "老任的行为是厕所里扔炸弹,引起公粪(忿)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宁说的。因为老任就是她介绍我认识的。她深感对不起我。我想从一开始起老任就挖空心思,现在我像是她的同谋。   
  果然,老任的丈夫找到我。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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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8节:做母亲的代价(2)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说我很同情他,但是,这话说出来怎么听也会有一种落井下石的感觉。   
  老任的丈夫失踪了。   
  宁说:"这个人会不会想不开啊。"   
  我想到他在台上唱歌的样子:"应该不会啊。"   
  "绝对不可能。他这个人很懦弱的。除了唱歌,别的事情从来没主意。我就是看上他这一点才嫁他。"老任开始为自己准备东西了,从孕妇服到婴儿包。省歌的人早就把这事传得全城的文艺工作者都知道了。"那个抽烟斗的老任,出事了。"   
  老任的丈夫回来了。他坐着红旗车,和老丈人一起回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也是听说的:   
  老首长带着两个警卫员一个司机。四个人把老任堵在了家里。   
  "你跟我到军区总院去。"   
  老任没听明白。   
  "你不去也行,在这里把肚子里的杂种去了。"老首长对那三个小伙子说:"把她拉上车子。"   
  老任站在墙角,张牙舞爪:"你们谁敢碰我一下,试试看。"   
  三个军人都不敢,首长的女儿啊。   
  "孬种!"首长踢了司机屁股一脚,自己上去捉女儿。   
  老任一下子就钻到了床底下。   
  首长够不着了。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晾衣杆。他端着杆子像是拼刺刀,使劲往床下捅。   
  老任在里头撕心裂肺地喊,现场一片混乱。   
  躲不过去了,老任又从床下爬出来,拼命朝首长叩头:"爸,你就饶了我吧。"她的身上被晾衣杆捅得不像样子。头发像个拖把扫着地。   
  "把她给我抓起来!"首长朝三个军人吼道。   
  小伙子的力气哪里是老任可以抵抗的?老任象一堆破布被揪着扔到了红旗车了。车走了。开到了我们医院,老任进了我们科。   
  是主任亲自动的手。   
  老任被上了麻醉机,处于完全昏迷状态。   
  出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腿上到处是擦破的伤口。衣服也撕了一个大口子。   
  引流瓶里是老任的骨血,大约二百多毫升的胚胎组织。   
  首长握着主任的手说:"我教女无方,给你们增加麻烦了。"   
  主任除了一脸惊恐,我看不出还有什么表情。   
  老任的丈夫给老任拎了一保温桶糖水鸡蛋。   
  老任醒了,她好像还没明白,一直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嘴里不住地嘀咕。没人听懂她说什么。老任的丈夫把头凑过去,老任抬起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就是不停地打下去。我们没有一个人敢进去阻止, "劈劈叭叭"的声音很刺耳。   
  后来,老任哭起来了。她的声音早就喊哑了,就听到嘶嘶的叹气声。   
  第二天查房,主任不敢进屋,我硬着头皮站到老任跟前。她把我的手抓着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摸摸,里面空了,扁扁的。"   
  老任的手很漂亮,指头修长。冰冷。我不敢把手缩回来,就觉得那股冷一直顺着我的手爬上去。   
  "安心养好身体。"我说,还温情脉脉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脸都麻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才发现,老任得了抑郁症。她整夜睡不着觉,老是听到婴儿的哭泣。她说:"我的小孩子吵得我睡不着。"   
  她必须服超量的安定才能睡上二个小时。   
  我们不敢让她出院。   
  晚上值班,我去看老任。她对我说:"你看到我的烟斗了吗?"   
  我说:"明天我给你去拿。"   
  烟斗在她家的卫生间的镜子前挂着。老任的丈夫灰溜溜地跟在我后面想见老任。我对他说:"你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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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9节:做母亲的代价(3)         

  "我这是对她好啊。"他说。   
  "你知道什么好歹?"我看他那个窝囊废的样子,想踢他一脚。   
  老任就天天玩烟斗。   
  星期天,老任不见了。科里派了人到处找,连太平间都去过了。没见着老任。   
  下午,老乡跑来说,在水库里发现了一个人。   
  我们跑了过去。是老任。   
  她把自己的鞋子和裙子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岸边,还有那只烟斗。只穿着内衣。   
  老任是会游泳的,我一直不明白她怎么就这样死了?   
  听说有三个人为老任的死哭得很伤心,她的父亲。老任的丈夫。老任的前任男友。   
  老任一九四九年生在解放军渡江前夕,出生七天就跟着妈妈渡过了长江。大名渡江。乳名:小红。他父亲希望她长大了当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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