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首：《生活传说》

于贵锋

《生活传说》




生活不是单调的大海，不是传说中的吃生鱼
地主的儿子去当水手，作为故事的主角他时不时得回来一次
带来异域廉价的商品，带来粗犷的喉结、大笑、小镇上的动手动脚
有可能带走过一个女人，但据说她在海边一个小村独自卖鱼

生活不是单调的大海，不是传说中的吃生鱼。
多少年了人们都这么讲，甚至这情节出现在小说里，拍成了电影。
岔道口，一群年青人骑在摩托上，像牛仔骑在马上。无所事事。或
对着过路的姑娘吹口哨。有时也往不远的集上或中学送一个人
一股尘土在生活的肺里热情嘶吼

几个同样无所事事的老人，从早到晚下棋。
这里面有地主，拖拉机手，阴阳先生，木匠，被辞退的民办教师。
更多轮番上阵的，是只会种麦但现在种不动了的村民。他们中有几个
一起身就栽倒了，再也没有醒来

故事还在继续：村庄没有变成梦中的小镇。有了几座小二楼。
但人越来越少。一天比一天安静。
而他托人带回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东西，无人理睬。
比如电视，比如高音炮，在村庄上空大声地自言自语。无人理睬
尘土就乘虚而入。还会有人讲起在阳光过剩的正午
他寄存在村子或时间中的儿子，独自穿过村庄，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
然后不见了。不见了就不见了。村子里
说不见就不见的东西很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和几个公安来过一次。悄悄在村子转了一圈，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仿佛故事发展到这儿，不需要他回来。地主早死了。地主老婆也死了。
地主的其他儿女们，在地主死了的那个雨夜，也都不知所踪。

生活不是单调的大海，不是传说中的吃生鱼。
据说，他其实回来过。夜里，他领着一群人指指画画，在田里，在河边
在他离开的那条路边。过几天就来了一群人，把能平的都平了。
土地被征用。国家的东西国家要拿走。谁敢说不。人也是国家的。私底下
记得或不记得他的村民，都说是他把村子的东西带走的
他走了就走了，但不该把村子给毁了

还是岔道口。面包车代替了摩托。柏油代替了土路。
一群年轻人还是站在那儿，抽烟，吹牛。现在能够交流性事，也算是变化。
高速路越过了铁路，还是相反，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村民也都开始谈论
美好的将来。像是在谈论深夜中捡的一坨黄金。
土地没了，但每月有百十元不等的钞票。可以
到集上买菜，买条肉，买面。还可吃碗醪糟或凉粉。

当然生活不是单调的大海，不是传说中的吃生鱼。
有一年，如同约好了，我们回家过年。围着火炉熬灌灌茶。喝酒。
面对无处不在的灰尘。面对村干部喇叭中的吆喝。面对冻裂的水管。
放炮吧，我们说。炮再多，花再大再漂亮，飞得再高，乡村的夜
还是黑的。太黑。太厚。我们说起了地主的儿子，他去做了水手。
我们也去投身到类似大海的生活中。一日复一日，日日同。
开始发狠，从内心和骨头上做出改变。我们高谈阔论，为自己的改变
做着辩护。这是生养我们的，但要长大就必须放弃。
父母们都相信了。不，父母们一开始就让我们去改变：我们是他们的希望
我们是他们的计划，是他们的依靠。我们也是
国家的人，国家的计划，国家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自身、个体，我们从来没有学过这样的知识。

地主的儿子去做了水手，生活从来是，也从来不是
单调的大海，和传说中的吃生鱼

2013.5，2013.7

萧非台

来读

呆呆

好长。

“单调的大海，传说中的吃生鱼”

一部中国乡村的兴衰史。

于贵锋

萧非台 发表于 2015-11-11 20:09
来读

谢谢读。

于贵锋

呆呆 发表于 2015-11-12 12:57
好长。

“单调的大海，传说中的吃生鱼”

谢谢读了并做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