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

万园枫 · 发表于 2016-6-3 10:43:06

《去向》

我上国刊那天
很平常，没有征兆
一张汇款单，一本纸刊
那时还年轻，意外而欣喜
几秒过后
我把这些退回
翻开纸本
看见自己的名字
别在陌生的分行上

十几年后，我第一次
爬上小县城的杂志，诗印成铅字
这一次我打算
稳稳兴奋下
细看，多印一字
像只苍蝇

未来，那些芝麻绿豆
会装进一个小册子
自己编校
选个喜欢的封面
让旧时光立起来
偶尔给记忆补点
钙

《雨》

控――，一声巨响，像极了大爆炸
梦被震碎
我起身，清理身体的积水
雨点如马蹄急落
世界泡在水中
想及洪水预测
而自己
一枚急流中的落叶

《某夜》

上海或者我的记忆
潮湿着，今夜
魔都的眼球吐出冰雨把自己浸透
女儿在夜色中透明得发烫
妻子温习黑夜捉刀细切的艺术
六百里加急，我从暗影
闯进华东路，看见雨水分开
黑夜被抬起，不存在月光
院落一样惨白

《不在场》

我隔着玻璃看我的村落
山的头发理成板寸
水贴上封条
亲戚年终聚集
命运挂在嘴上

我隔着玻璃看我的屋子
儿子吹了气的身体趴在作业本里

我隔着玻璃看我的办公台
每周一必须醒来，像猎豹那样奔跑

我隔着玻璃看我的城市
像一幅版画
所有人慢慢走车慢慢流
时光凝滞动如不动

我无法隔着玻璃看我自己
于是我在车窗里找我
那个虎视眈眈与我对视的人
也在寻找他的目标
我们彼此打量
几乎同时消失在
一层薄薄的水汽里

《落叶》
――为友人叙述而涂

又写到落叶，此刻，他们正向我奔来
势不可挡，脚步急切
隔着车窗，我足以听见他们欣喜的呼吸
不知哪一阵风恰好把他们从枝头松绑
他们不再是官吏、屠夫、先生、小贩、医生……
他们跳下枝头，狂呼长啸，像无数希望的种子，决意重生
那些空枝，一株株巨大的叶脉
一组空巢建筑，像一排被吹落汉字的词典
春天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我睁大眼睛

《春天》

这个春天一样糟糕
命运迅疾的利爪更为粗暴
它不再有耐心，《百年孤独》剧本太长
推倒辛勤的母亲
那神奇、辛劳、无所不知，把家族带出泥潭的努力
给爱人的躯体吹嘘妖魔
被灌了不少药，她沮丧，含辛茹苦，空空如也
孩子，倔强地吐出第七片嫩叶，在贫瘠的砖缝里生长
没有猪尾巴，他们不是巨人，都像被命运闪电击中，在不觉的襁褓中
我们，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在无聊的轮回中看破生命残酷
马尔克斯，这是您的第几章？

《活法》

老孙成了正果
享受佛国副国级待遇
假如他最后没去西天
不陪那阿斗玩了
可以有好多种活法：
宇宙快递员
好莱坞影帝，《变形金刚》新晋主角
青瓦台保镖
……
当然这是合法的
以老孙的脾性，他干不了这些
他要占山为王，啸聚山林
完全无视旅游生态保护区的管辖
无照飞行
看见吸食民脂民膏的妖怪
难免“吃俺老孙一棒”
……
想来想去
猴子除了成佛
的确没有一种
更好的活法

《一瞥》

门诊写字台上摊开本传记
翻到某情妇那幕
冷冷的灯光照在拿破仑
欢乐的屁股上

《四月》

我爱的人还在写诗
还在悲伤
春天没改变什么
提心吊胆过狗日的中年
偶尔也会感激
觉得好天气需要出去走走
付完一堆账单
卡佛低头喝酒
沉闷写诗
我呢，打算戒掉写诗
在整整戒烟一年后
没有重大的事做
英雄荷尔蒙也从未过剩
除了到哪都像不在场
我简直无可挑剔
让我最后把写诗
也一次
干掉

《下坡》

雨匆匆在前窗画圆
大气地抛撒一波波
水晶制作的钱币与
幻影，在侧窗
它变身无数蝌蚪缓慢游动

天空，灰色羊群被风驱赶
雨偶尔停顿
枇杷是唯一的暖色
白头鵯对着这些灯盏说话

铁皮玩具来过
大地斜摆一块新鲜肉品
一个人
灰色衣裤连着黑伞
在斜坡向下失魂地移动

《不谈天下》

井底之蛙出来找海
一路上被毒蛇咬断了腿
瞎了一只眼
掉了九层皮
他满心伤痛
终于看见海时
忍不住想大哭
一道细浪呛得他
除了吐，没有别的事可做
他想想，住在井底
其实是件很奢侈的事
摆在今天，我朋友的朋友里
总算有一个
住着湖边独栋别墅
而我无比光荣地拥有大海
谈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