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无诗，几个凑数

江一苇 · 发表于 2016-6-4 14:49:13

◎失眠者

“一个人无眠必定有一个人辗转反侧”
看到这句话时，我心里忽然紧了一下
我想起我刚来这个小镇时，没有一个熟人
有时我会整夜趴在租房的窗玻璃上
囚徒一样望着那枚月亮。我当时在想
会不会有一个处境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也望着夜空。他有着一张水土不服的脸
有着不带一点杂质的乡下口音
这件事困扰了我好久，直到后来
我学会了用酒精麻醉自己，这才得以
睡得安宁。现在想想，我当时迫切渴望见到的
本来就是一个想象中的人，一个
并不存在的人。就像这么多年
我一直在一张世界地图上找啊找
从未找到属于我的村庄的那部分

2016-05-05

注：“一个人无眠必定有一个人辗转反侧”为剑男诗句。

◎游法门寺

或许是佛像太大太高
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或许是我内心太乱太杂
我只好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可又能怎么样呢
我无非是从一波人潮中
退到了另一波人潮中

而就在刚才
我还看见一个虔诚的祈祷者跪在蒲团上
可转眼他就对身旁一个瘦弱的妇女
指手画脚，露出不屑的神情

而佛陀依然面带笑容稳坐莲花台
我越是慌乱地看他
他就越显得深藏不露
举着他纤纤的莲花指

2016-05-06

◎活过的证据

阴阳先生伸出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到了
两根绳子就提着父亲的灵柩
缓缓降到了墓穴里
不一会儿，一座馒头一样的，圆圆的小山
就在地上矗立起来
我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
有些突兀，有些恍惚
感觉那不是父亲的坟
那就是一只白馒头，在等着我穷其一生，为命奔食

2016-05-10

◎车过西果园

从渭源去往兰州
途经西果园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左边山坡上
密密匝匝的墓碑
有高有底
从半山腰
一直蔓延到山顶
用张灿枫的话说
就像在举行一场登山比赛
同行的
老家的小伙子问我
他们为什么要将人
挤着埋在同一个地方
我当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随口说这里向阳
直到客车驶入省城
钻入钢筋水泥的丛林
我才忽然明白
城里人习惯了住楼房
他们去世了人
也会一层层埋一块儿
仿佛住在同一小区
只是不知道他们邻里之间
是否依然像生前一样
素不来往

2016-05-11

◎傍晚

一个人走在郊外的小河边，柳林旁
瞬间感到自己是真实的
我有小小的满足，自己最清楚
这里的倒柳像刚出浴的少女
秀发拂过河面
这里的小草像野孩子
乱七八糟的，在阳光下疯长
而不远处，
几个和我父母一样朴实的农民
正踩着牛一样的节奏，走在羊肠一样的路上

2016-05-11

◎热点事件

最近
网上疯转三件事
大学生魏则西之死
医师陈仲伟被杀害
人大研究生雷阳被嫖娼致死
我一直没有发表看法
但这并不代表我没看法
作为一个患者
我不想成为魏则西
作为一个医生
我不想成为莆田系
而作为一个人民
我不想在路上走着走着
就莫名其妙暴毙了
还要在生前被打飞机

2016-05-14

◎红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红。
在夏天，傍晚，当我背着书包穿过那片林地时，
我突然看见满天的霞光燃烧着，翻滚着，
万物在瞬间披上了金色。
我呆住了，那些吃草的羊
也呆住了，那一刻，我只觉得有神降临。

一个傻子站在小溪边撒尿，
他硕大的阳具，忘了收回去。

2016-05-14

◎立夏

立夏以后还有一两场春雪没有落下
立夏以后，还有几粒蚕豆猫在土里
等待发芽。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一个夏天
母亲坐在院子里的一把小木凳上
脑袋挤在母牛胯下为刚捡来的流浪狗挤奶
父亲的遗像端坐在堂屋的后墙上
双眼炯炯地望着她

2016-05-16

◎一个女人望着远处

夜里，一个女人望着远处。
在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一个女人呆呆地，望着远处。
她不知道自己就是黑夜的一部分，
她把自己当成了光明，
斜挂在窗台上，南来北往的风中。

2016-05-18

◎无限悲凉

母亲大清早打来电话告诉我
家里的牛犊
昨天夜里
死掉了

2016-05-24

◎微信群里的不眠者

一觉醒来打开手机
总有一些人
还在群里聊天
偶尔发一两首色情诗
或几张裸体照片
我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白天不用上班
也不知道
他们靠什么生活
大半夜的
窗外一片漆黑
这让我有时候觉得
这个世界很孤单
有时候又觉得
这个世界还不是很孤单

2016-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