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一时稳不住自己（新年10首流水账拜码头）

李不嫁 · 发表于 2016-1-16 03:48:10

本帖最后由李不嫁于 2016-1-16 03:54 编辑

所谓爱

爱你的那个人
其实是
在你死后
还为你续交话费的人
还在用你的QQ聊天
用你的微信发朋友圈
你的社交工具不会
随之沉入永久漆黑
手机不会停机，也不会
因信号不好而语音不畅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为你接通
你在天堂里听到朋友们，仍如人世一样欢欣
                                          2016-1-2
强奸案

被强奸有时也会坐牢的
一个河南少女，因拒不配合
致使对方命根子折断
失血过多而死
法庭以未报警、不施救等过失
判决有罪！我没见过那落泪的女孩
但她的悲情，和屡见不鲜的
小摊贩刺死城管、拆迁户暴力抗法
也许还与我这种
拒绝被豢养的小文人有些相似
当生活强奸了你，
为什么不眯缝着眼，装出很享受的样子？为什么不？
                                          2016-1-3
祥林嫂

从前我也是有孩子的
只不过被狼吃掉了
她一开口
总博得村里人同情一片
有人见过那白白胖胖的小子
被狼叼走时才一岁半
可是慢慢地，人们对她的千篇一律
开始厌倦，到后来
憎恶到要把她赶出村去
疯了的女人在除夕夜出走
被大雪掩埋。鲁迅先生
在复述这些细节时
忽略了最大的悲哀是忘记了悲哀
忘记了家家都有小孩，狼还在山上
                                 2016-1-4
纯溪

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树叶也最先落光。榆树林
穷得只剩下串串小钱儿
悬挂在吊索桥上方
叮叮当当地响
流水从桥下，从夹缝里
伸出瘦小的手臂
继续推动着树兜和巨石
当地人把她当作野生小动物
圈养在这里，供一拔拔人寻幽探秘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纯溪
纯，是纯洁的纯，常常用在一些女性的名字里
                                 2016-1-5
沙丁鱼

沙丁鱼在运输途中
很容易死亡。老到的渔民
会放进几条食人鲳
用它们的追杀激活生的欲望
现代化养鸡场
有经验的工人也会
将几只鸡放养在流水线旁
让笼舍里的同类
不会因悒郁而停止下蛋
我能够活着走出监狱
除了感谢食人鲳一样的狱霸
也要感谢那位扫大院的老囚犯
他每天做同样的事情，每天哼不同的下流小唱
                                                   2016-1-6
最后一家私塾还在之乎者也

三年前在平江，一个老先生
用自家的几间旧瓦房
收了几个乡下弟子
雀鸟从屋檐上飞过，用文言文
叫醒惊蛰与春分
那些孩子，大多因留守失学
似乎也懂得礼义廉耻，上课前
必得向孔夫子的牌位行礼
毕恭毕敬地，抄书，默写，扯着嗓子
诵读三字经或蒙学
一不留神，先生的戒尺就会劈过来
他照着自己的身材，塑了一尊孔夫子的泥像
                                             2016-1-8
两个好人

一个好人，一个历史学家
把另一个好人，一个哲学家推进火坑
结局却大体相同——

他，免去了牢狱之灾，携妻服下安眠药
这一睡，再没有醒来
他，八十六岁高龄，死在秦城监狱
妻子挨斗，两个儿子自杀，一个儿子被关疯

他们都曾很风光
每每被引入领袖的座上宾
伴君如伴虎啊！这两个好人，一个翦伯赞，一个张东荪
                                                      2016-1-11
反恐手册

我的反恐手册，是去年写就的
这本薄薄的诗集
它让我抵抗外部的打击
也平息内心的喧哗、潜在的
心理阴影和人间恶疾
这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
奔赴前线的德国士兵
他们的背包里，可以不带肥皂
不带牙具与刮胡刀
但一定有《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和一本歌德的诗集
尼采让他们不惧来复枪
歌德鼓舞他们诗意地死亡：大风吹过欧洲，雨水洗亮弯刀
                                                         2016-1-12
西线无战事

一百年前的雨水
没有今天这么冰凉吧
你们的头深埋在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泥泞里
黑白照片上看得出
没有了一丝呼吸
你们，一代讲德语的表现主义诗人
肌肉开花，关节震响
被青铜色的暴风雨浇得身体僵直
再没有人复仇，以诗歌的名义
我从德国文学史里探出头来
也曾有半分钟的血脉喷张
这，差不多是来复枪子弹穿透身体的时长
                                    2016-1-12
十万大山

太阳下山，老太婆忽然想
家里沒有火柴
于是站在山头喊
记得买火柴！记得买火柴
老头儿早上出门的，此刻还在对面的山上
不紧不慢爬啊爬……
想起这则笑话来，是在广西
我们从龙脊梯田下山
乘坐的缆车像小小摇篮
几乎触到山鹰的翅膀。我有恐高症，不敢俯瞰
小河蜿蜒，群山晕眩，大地一时稳不住自己
                                             2016-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