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雪一组

陈白衣

天下有雪一组


    大雪封城

出店门时
电瓶车上已落了松软的一层                  
戴上头盔，隔开的雪
狂草般书满夜空   

城市又偷偷向上生长了几寸
我得骑慢一些稳一些
波浪伏于行道树上
涛声细微

我紧了紧车把
领着一片白色的海，摇摇晃晃
卷向人间



          雪落在回家的路上

向下
压住枝头
压住飞累了的檐角
一个人走着走着
又白了几寸

身后
所有的焰火都留着炊烟的白
穿街过巷
一路跟着

这座小小的城市
整夜
都在安静地燃烧


        没什么好报怨的

一处洼地
让风再次获得了形体，颜色
以及重量
大雪一层一层地铺
越来越厚

洼
从原地
慢慢隆起
慢慢消失

风也一样
一件一件脱下重量，颜色，
形体
回到风里




        异乡人

池塘不深
放养着鲢子与混子
那 些年的夏天
大堂哥二堂哥撒网
我赤脚跟在五堂哥后面
拎着小筐拾小鱼小虾

总有一些鱼虾
漏网
脱落鳞片变成了一纸风筝
三年五年，千里万里
被一根瘦弱的炊烟
牢牢地
牵着




     那被喊错名字的雪人一下午都在发呆



大雪把这座小城锁进一片白里
往回拉
故乡没有路
累了，你就站成雪人
这条回乡的捷径
连通着春天
和梦




         和雪一起上路

偷偷地
厚着
白着
向下落着
我说的不是雪
是一个人
把旧年的自己一个一个都背在身上
往回走

而雪刚好在落
而雪刚好落在他身上
头发白了
双肩白了
他掉在地上的影子也白了

白得就像一首刚写好的诗
念出来，再擦去
体内有钟声回响，一遍一遍
掸落骨头的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