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黄山手册》

陈白衣

组诗《黄山手册》



    上黄山

上黄山时
南风绕着袖口
金钱松马尾松雪松也在上
溪声上到山腰，蛇般缩回岩缝
棕噪鹛一会蹦在左肩
一会又落在头顶
日光升得缓慢
云朵更慢
万物众生一起登上天都时
佛光乍现
它用普照蝼蚁的光，照他，也照你我
用更小的命安抚，演化，将我们
拴在一起




    下黄山   

拿银勺敲打餐桌的
有时是溪流，有时是八音鸟
松涛稍息
将树下的孩子收做支流
时间与岩体重叠，更多人被推回山路上
居住在向晚的天气里
红发女巫，扶着莲花峰
我还没教她说淮南话
只在绝顶处，隔着茫茫云海
指认过故乡




    山中方一日

平面的，书面的，印刷体的
夹杂文言文，七绝，七律的
黄山
用松石云泉四只韵脚，踩了我四十年
然而
当我手脚并用
沿天都最险窄的绝壁，踩回去时
人山一体的激动却低于一位错位下山的女子
她用歌声鼓励我们：世间自有公道
付出总有回报，说道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步！步！高！
高亢的女中音挥动头顶的松针，云朵
哦，且以崖壁做页，她将成为我的记事本
山中一日：每一秒都在重逢




    流水已千年

在林间找到耳朵
在石缝中找到身体
鸟雀自镜里飞出又飞回
直到
有人用另外的名字喊它
量身塞进许多传说
他们住在一起
人间的烟火明灭有序
仿佛，本该如此





    半山寺

半山寺
刻在一九五七年的横石上
没有佛祖
僧众，香火，甚至院墙也欠奉
但，游人是相似的
信仰的有无也是相似的
卫生间，防火池
一个离台阶远
一个近
近处的苔藓绿得更深一些




    立马亭

民国年间
朱砂峰下
立6米石亭
以降是烽火中原
再降是数十级笔直台阶
接通下山路
降至我时，人间春草荡漾
有取不尽的马匹



    太阳上山了

鸟叫一声，光线从云中
簌簌地落
爬天都峰，爬莲花峰
光明顶快被游人挤到山外了
人间到处皆有高低，秩序
与此互生的阴影
进退间，自溶于万物



    太阳下山了

夕阳先落在高处的云朵上
低处的云朵
还需再飞一会
它照见我时省去了
飞的过程，叹息的过程
数万年烟尘
倾倒下来，瞬间就是一生




    我想回家

残阳如血的时候
我在徒转的后山石阶上
或走或跳
云雀送一程，山溪也送一程
云谷寺换乘中心
是丢在山下15华里外的一颗梅子
黑暗将被人间放大
原谅我没想到董存瑞与黄继光
也没想到雷锋同志
他们带来的光早被生存分解，淡化
此刻的我
只想快点上旅游大巴，我想回家




    连心锁

有时，爱情需要被看见
才算开始
有时看见了
却结束了
在天都峰1810米的绝顶
一把心型锁
孤零零的锁在崖边的铁链上
在此，它把人间
分成向下的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