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外十首）

会宁老马

一盆金虎披甲执锐，矜持高冷
今年，圆圆的球上生出五个小球
依然睁着警惕的眼睛，拒人千里

我早已习惯了卧室的对峙
有它把守窗台，全家可以
安心睡觉，随性梦游
不必担心游到窗框之外


《路啊路》

1
把城市的芒果切开
井字形刀痕流着各色液体
走在路上的人，带着糖、盐和黄连
调制不同的口味

2
一条条捆绑大山的麻绳，稳住
根系，地火和鸟鸣
山肥肥瘦瘦
总会有人赶来把绳索放松、勒紧

3
石头在火焰中尖叫，交出闪光
在山河间放平身板
预先抵达人类的故乡
两个并肩赶路的孪生兄弟，永远
不能彼此相拥

4
挂在崖上的小道，是兽类的私生子
教养缺失，粗鄙神秘
风夜提灯而行的利爪，小心张望着
人间的烟火


《写诗的苦恼》

在这个城市，有像我这样寻找诗意的人
也有满屋子寻找自己的人
还有挨个垃圾桶寻找生活的人

我苦恼于，有些缝隙
没有小巧的名词和动词可以安放

我苦恼于，在诗行里
找不到自己年轻开朗的眉眼

我苦恼于，那些垃圾一样的短句
许久没人过来翻拣


《我的1957》

日子是压箱底的财富
这个家，除了用不完、熬不过的日子
一无所有
一些泛着腐味，一些疼痛不已
还有一些财富，睁着眼睛
我的父亲母亲，从眼中掬出一滴眼泪
哦，那是我和他们的1957
一张消耗米粮的小口，在日子的横轴上
一钱不值


《祖厉河》

祖厉河是川里人的河
与我们山里人不是亲戚
我第一次站在祖厉河边，看那么多水
流向远方
真替村里的那些山地抱屈
它们也是劳作一年，却不舍得
多流出一滴眼泪


《翻腾的水》

冰是水的牢笼
挣脱牢笼，就是跳出五行山
在壶中翻腾
在江河翻腾
在天空翻腾
在眼中翻腾。以眼窝为子宫
把盐撒在伤口上，繁殖出
更多的水


《忧伤的水》

从唐古拉出发，一路上
有许多事物搭便车
这让水陷入忧伤
泥沙、毒物、病榻上的呻吟
铮然闪出
有时候，忧伤的人扑进来
把忧伤传染给所有的水，河岸
哭倒在水中


《母亲跪过的土地》

母亲一寸寸跪过的耕地，疏离了
以命相托的农民
母亲的羊毛护膝，手心攥着干泥
在柴房一角垂首
土地是它一生膜拜的佛，却再也
无缘陪母亲亲近
坡地、滩地、梯田，长满毒蒿
在蒿草连天的丁三癸，睡着
膝盖弯曲的老人
纠结了一生的蒿草，在高高的坟头
肆意招摇


《孕树》

繁花落尽，桃树孕相初显
人来蝶扰，拒不弯腰
这与傲慢无关，是想把弯腰的日子
留给今后

单位的小江有六个月身孕了
她和桃树持相反的想法
越到后面，越不愿意
弯腰


《读报错觉》

第一眼看到“纳米”
赶紧把意念缩小，以适应
这么小级别的度量

却又看到“比亚”
又把意念放大，要让它
盛得下黑暗的森林、庞大的动物
和黑森林般的
兄弟姐妹


《玉雕师》

与顽石深刻交谈，激情飞溅
以十二分虔诚洞穿本质
一座山、一朵桃花、一匹瑞兽
被囚禁太久，完全不知
世界的繁华

缘分够时，眼中有菩萨端坐
御祥云，持净瓶，法相庄严
怜石中清冷，施慈悲心肠
方请得，法容现世

鲁力

忧伤的水，和孕树都挺不错。
为老马的进步和坚持，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