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香（组诗）

会宁老马

《捧着一桩棘手的心事》

双手捧一盆金虎，在人群中逆行
很像捧着一桩棘手的心事
沉重而烦恼

我是一张深入土层的犁铧
一种预期的疼，惊扰了匆匆的脚步
人流在我面前被左右犁开

金虎，多肉植物，浑圆而多刺
距离产生美
我多像一个戴手铐的囚徒
以双手前伸的姿势，感受着沉重

我和路人怀着共同的戒备，保持着
必要的安全距离
我们似乎都是生活的囚徒，或者逃犯
却都有一颗怕疼的心

我和他们一样，害怕金黄色的锐刺
刺伤柔软的部位，刺穿赖以虚荣的面子
以本相面对世界

《青草香》

城市的割草机，有一个巨大的胃
机械替青草宣泄着疼痛
草味在空中漂浮
染绿了忙乱的早晨
如果是在草原，需要几百头大牲畜
才能咀嚼出这般滋味
嘴角溢出的草香，会为孩子们
制造稠稠的乳汁
那层弹性十足的奶皮，有点皱
像风拂过草尖

《丢失眼镜》

自从丢失眼镜，我像一个强迫症患者
每天翻三次抽屉。左边两个，右边三个
一个个拉开，一个个翻腾

每天都希望有一副眼镜，躲猫猫一样
闪着狡黠的目光
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备用眼镜侥幸上位，却与我关系不合
它不停地刷着存在感
而我的好心情一再被搅扰

世界虽然很大，却只够装满两个镜片
我与世界，仅仅隔着一层玻璃
或真或幻，只在毫厘之间

到了这把年纪，越来越不相信眼睛
看在眼里的，未必真实
比如有的人还在眼前，他们却早已死了


《为妈妈留一扇窗户》

妈妈在窗外敲玻璃，白发挂着水珠
她没有悲伤，我也没有
生死，仿若半日小别
“你的袜子破了，我去给你补补”
她弯成问号的身躯，轻易跨出窗口
十八楼，母亲一生从未企及的高度
翻身下床，袜子不见踪影
此刻，我已想好，不犹豫、不听劝
今夜，必须为妈妈留一扇窗户

《影子》

无聊的时候，在马路上走
让自己的影子和别人的影子发生关系
头对头，肩并肩
踩别人的头，使劲跺脚
等一声尖叫
遇到同性的影子，能想到
决斗或者和解
遇到异性的影子，叠上去
生出一点小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