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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她在大雪中试穿红色布拉吉:李婵娟的诗歌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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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伽蓝
时间:
2017-6-26 12:18
标题:
她在大雪中试穿红色布拉吉:李婵娟的诗歌毒药
她在大雪中试穿红色布拉吉
——李婵娟的诗歌毒药
诗/李婵娟
评论/伽蓝
题外:
认识李婵娟纯属偶然。之前在在传灯录里见过,后来在异己者群里面打过几个招呼,简单聊过三言两语,并没有多少了解。后来互相加了微信,又把她的诗歌读了几遍。在微信里交流就多一点了。闲聊中,被她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打动了,遂认定她是这世上最深情的女子,连续几日亦难以平静,不断翻看她的诗稿。像我这样一个日渐麻木的读者,竟也不觉中沉浸于她诗歌的小悲欢里。
在阅读中,我不仅仅是在读李婵娟的诗歌,更是在读她这个人。这是一个与诗统一起来的诗人,即,人如其诗,诗如其人,人诗合璧。
之前,我见过太多分裂的诗人,他们的身体分裂为两半,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也让人心生敬意。但是,作为诗人的李婵娟就是生活中的李婵娟,她的歌与哭、爱与恨全都在纸上、在路上,她用本真诠释本真。这是我更钟爱的诗人形象。
与那些作伪的诗作不同,她的诗歌全是她心里流淌的血,眼睛里飘散的雪花,所呈现出来的饱满鲜活的生命感、生命个体在生老病死与爱恨交织中的挣扎,读来分外感人。让人想起《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里那个海誓山盟的女子,换了一个年代,一样的江山绝壁,一样的深情款款。
李婵娟,80后,湖北恩施土家族人,漂泊于云南、新疆等地多年,现暂居武汉。诗歌爱好者,业余时间在个人微信公众号“24乔”上写诗。这是她发在传灯录诗歌论坛的介绍,显然她并没有以诗人自居。但是,诗歌不是写得久写得多就越好,写诗的人也并不一定都去做诗人。但无论如何,李婵娟具有成为诗人的潜质,并且一出手就有好诗。当然,她也不需要我这样的无名之辈来个菜鸟般的评论,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么,我写几行字,也并不为她写,更多只能算对诗歌的感悟,因为诗歌这个桥梁,燕人与楚人还可以相望一下,大家因诗歌相识聚散,无非惺惺相惜而已。人生短暂,一切顺其自然。现在且去读诗。
正文:
一、梨花雨,病中书
作为读者,当然可以不顾逻辑乱写一通。当诗人写出诗歌,诗歌与她自己就没有关系了。读者将根据自己的经验与观察去生发出内心的诗意,这是个人的选择。李婵娟最初的诗歌不知何时生发出来,很难猜测到。但是,从这组诗歌中可以看到,她的材料多是对身边生活与自己经验的观察与体悟。顺手拈来,遂成诗歌,少见雕琢的痕迹。这组诗歌也没有时间,没有注明创作日期,但被诗人合为一组,共计30首。前面的七篇,应该是在病中所作;第八篇开始到第三十篇,分开一个标题《乌鲁木齐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主要写爱情与生活,其中第23首,取材与叙利亚难民事件里那张著名的照片。相对来说,取材有点狭窄。要在这样的材料里写点什么,并不容易。李婵娟的诗歌不是写出来的,是从心灵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血和玫瑰。她不需要太多技巧做支撑,语言非常质朴,接近口语或者半口语。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出色的想象力在庸常的事物上爆发出来,她有着为庸常事物重新命名的能力与重新发现诗意的慧眼,于是表达也就自然通透。
先从下面这首《梨花雨》说起。这一篇好像有几个公众号都选发过。语言基本上是白描,刻画了一个到医院照顾女儿的母亲形象。诗人只是描绘眼前的母亲,放下、脱下、擦洗、走到、坐下、静静地望、有时会抖一下肩膀、静静地坐、看着,这样一连串的动作,都被病中人看在眼里,像一个长镜头一样客观记录着一位母亲的痛苦与坚强。诗人说:“她微微耸起的驼背/像个小小的坟冢/风吹拂着她的白发/轻轻扬起又落下”,这个带着死亡意象的比喻,让人大概知道病中人的情形,给暮年母亲造成的重大精神负担。诗人接着写道:“我的妈妈/她像个和我一样病重的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窗外雨打梨花。”这里,写出了母亲面对灾难时的痛苦与镇定,或者是强作镇定,要独自担起全部苦难的慈爱。文中用了许多叠词,尤其“静静”出现了四次,其它有“微微”、“小小”、“轻轻”、“渐渐” ,但是与这些叠词所描绘的形成反差的是现实的沉重与无力,正如外面的天气,一样让人忧愁无限,雨打梨花一样悲苦无处倾诉,只好默默承受。文中颜色,全然一片苍白,加上外面的白梨花,构成一幅惨淡的画面,梨花亦有离别的意义在里面,梨花带雨,似离别的倾诉,心情大概也伤心到极点。此外,此诗亦有象外之象,前边的白描勾勒,让人联想年迈的母亲如何提着鸡汤穿过伤心的雨水,一步一步挪向女儿的病房。
当然,这也是诗人所想到的。在《雾霾》这首诗中,年迈的母亲“穿着梅干菜般的衣裳”,穿过斑马线,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却承载着女儿全部的希望。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有毒的日子/需要承受/我像枝头那只无助的幼鸟/盼着母亲回巢”这时的诗人多么脆弱,当她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生活就凝结为诗句。
《布谷鸟飞过山坡》这首诗,完全是诗人的自责。她躺在病床上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想到了“阿公阿婆,快点插禾”的谚语,心有所动,借布谷鸟起兴,想起父母一生的辛劳与不幸,含着深深愧疚。语言句式虽然是长短参差,所表达的意境却像《诗经》里的场景,清新中抹上了一层淡淡的伤感。
诗人在简介中说,漂泊于云南、新疆等地多年。诗歌《一棵开花的树》,写的仍然是母亲对女儿的牵挂与担忧。“看不到女儿的日子/母亲将自己长成一棵树/皮还在,褶皱很深/流水亦流泪,/心已抽空/像花已落尽的枝桠”,并在忧怀的故土上像一棵树在眺望中轻轻老去。这当然也是千里之外的游子所不愿意看见的。而与流浪的时间同步的,正是母亲的时间也在流逝,一点一点流空现实。
可以想象十年以后,诗人拖着病体回到故乡的时候,老母亲是怎样的心情。诗人也是愁肠百结。她在外面受的种种苦楚,一样也不能告诉母亲;她的爱与伤痛,都在这病体上留下伤口,再加上疾病的困扰,只有洁白的绝望围绕着她。这应该是诗人最艰难的时候,生死未卜,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像失败的“英雄”回到母亲的身边,她悄悄地发誓:“我爱你,妈妈。”一个女儿最好的爱母亲的方式,就是爱自己,而诗人却在痛苦中挣扎着,她这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所有的远行与归来都是因为爱。是的,她当然不必去说,但她要说自己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要证明这些给自己的母亲看。这是她的不自信与流血的伤口,前尘亦如梦境一般飘忽不定。
《病中书》这首诗,写得比较轻巧,却也含着痛与孤独。可以猜测到发生变故之后,彩云之南只有一只叫妞妞的小狗与诗人相依。此时的诗人正在大病中,但故人不在,遥远美好的院子四面空空,没有人在等她了,没有人了。这样的短信该捎给谁呢。纵有万种柔情却无可说之人,只好独困病室断肠复断肠。
总体看这组诗歌创作的时间应该是病中,其气息相近,主要记录自己在病中的所见所思所感,一切源于真实。母女之间的一种相互珍爱,又多少带着点疏离感,在这些诗句中呈现出来。我想真正的生活应该要比这些诗歌更为惨烈也更为灿烂,诗人的惊鸿一瞥,也只是引导我们来到这样的现实中,默默体会一份温情,人世间总还有一份干净明澈的温暖,值得轻轻贴在胸前。
二、乌鲁木齐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
诗人李婵娟发的三十首诗歌里面最主要的是在新疆这一部分。这部分主要记录了她自己的爱情生活,这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生活,围绕一个叫孜亚的男人展开。诗人在这组诗歌里是一个敢爱敢恨、敢做敢为的烈女子。这里面除了有那么一两首似乎溢出了这个主题,但也可以归入里面而显得并不突兀。这组诗歌最动人的是那些充斥于诗句中的细节,仿佛就是生活本身,有些龌龊又非常圣洁。
我们可以从地点的变化,虚实的转换中窥见诗人对爱情的执着,奋不顾身地去爱而无法自拔的心境。没有理由,也没有对与错,只有爱照亮了身边一切的卑微。有时美好,有时又让人愤怒。与之前我所读过的一些情诗不同,诗人大胆地把自己的经历、体验、感觉都诉诸笔端,这是女性独有的敏锐与豁然,当一切消失不见,这些诗歌也就成为个人最宝贵的记忆,证明着一个人曾经这样爱,这样痛,读来荡气回肠。
拥有这份爱情的人是有福的人,那个活在诗人心中的男人——孜亚,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下来先看地点的转换:新疆、火车、火车站、马三元牛肉面馆、大巴扎、二道桥、那拉提、首义汇星巴克、篱笆小院、东湖、地铁站、香格里拉。诗人为爱情一路行游,与文字同行的是追忆、是怀念、是不能相忘、是欲罢不能。我想这些地方两个人都一起走过,拥有过幸福的过往,现在只有一个女人千里独行的落寞与深情。
再来看虚实之间的转换:《李婵娟去了新疆》算一个引子,直接抒情,;《在通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上我梦见你,孜亚》直接描写梦境,或者是现实阴影的投射,显得非常真实。是从另外的角度,诠释爱情的佳作。这个酗酒的混蛋——孜亚,被刻画得血肉丰满,活生生的欲望的呈现,而爱情在这里却是一种怜惜。
“在某夜店酒红色沙发上/你又一次喝醉了,孜亚/像菲菲的女人正在你身上/疯狂地扭动着屁股/我操起啤酒瓶砸到她头上/拉好你裤子拉链拖你回家/你真沉啊,孜亚/我坐在路灯下大声喘气”这种矛盾、痛苦与怜惜……百感交集中反衬出诗人为爱的执着与全力以赴。诗人以梦笔写着疼痛,谁解其中滋味?
如果行走是实,那么无尽的思念与魂牵梦萦就是虚;反之魂牵梦萦的苦念是实,千山万水无非幻境。诗人将虚实这样紧密地互相生发,在角落里不时发出一声呻唤,痛彻心扉。似乎只有这一声呻唤,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茫茫宇宙间便有孜亚在应答。
现在摘录一下:
“更令我忧伤啊/西北的汉子,孜亚”(《在通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上我梦见你,孜亚》)
“孜亚,我想你了/我痛恨我在别处”(《火车到站了》)
“孜亚,你多穿衣/在这倒春寒的天气”(《在马三元牛肉面馆蹭暖气》)
“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春天就来了/风一样的浪子/我会死在你手里/就像被风吹落的一片叶子”(《孜亚,救救我》)
“带我走吧/只要你轻唤一声‘娟儿’/我就是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
跟着你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昨天夜里/我提着自己的头颅/去寻你/像提着灯笼/全身赤裸/在风里不停地奔跑/将自己/跑成一团火焰”(《一个陌生男人地来信》)
“先生,我死去多年了,我不能再爱你了/每个女鬼都是死神的女人/先生,这是我的命,你要原谅我/你要让我带他走,只要他还爱我/他会给我面子让你继续活”(《假如死去的人不是你是我》)
……
这些呼唤与寻找如此真切,在每一个地方,在每个角落,在每个时间段,不自觉地涌出来,像一个人在空旷的天地里走着,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全是热泪。诗人也打开了生死的界限,让所爱的男人在心中一次次复活,在别人的身上局部的复活,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地铁在地底下奔跑/像死人驾驶着棺材在死路上飞奔/我看见车厢里的男人都是你/我看见你的身体散落在他们的身体里”(《地铁记》)
在这首《地铁记》中,诗人如同穿行于冥界,像女性的但丁在寻找一个男性的贝雅特丽齐。与但丁不同,诗人的爱如此具体,充满欲念与冲动,这是生命的原力,读来只有感动,没有丝毫的淫亵之感。
“今天我需要去地铁里寻找一根阳具/长度18厘米,直径4厘米/像狮子老虎掸苍蝇的尾巴/包着绒布的警棍/我需要它的鞭打,不停地鞭打/往后的日子/我需要一点一点地找回你/我需要夜夜占有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像天生的婊子,淫娃,荡妇”(《地铁记》)
我以为,诗人的情绪到《地铁记》中,才得到了完美地宣泄,她的歌与哭,终于找到一个虚构的落点。至此,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了,从此她可以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因为好好的活着,好好地写作,才是对于曾经的最好纪念。因为那个下穷黄泉的人也并不想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人模狗样的生活中苟延残喘,而是需要她去证明自己仍然能够获得尘世的幸福,这样才会心安长眠。
李婵娟的诗歌之所以感人,与技艺所生产的诗歌是不同的。她的诗歌像是一棵苦李、枳树、梨树,从生活与生命的最底层突然冒出来,不是汩汩的泉水,而是生命的血涌。
“他趴在床上不停地流泪/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老男人/一个老男人的悲伤是全人类儿子的悲伤/我只是轻轻地走到他的床边/轻轻地抱起他的头/他突然咬住了我的乳房”(《他没有妈妈了》)
那些不可捉摸与复制的细节,完全源自一个女人对爱恨情仇感知而省察,或者连她自己都不会知道,从哪里飘落了花朵,哪里又滚动着腐烂的果实,她不知道。她用全部融入感受生命的价值,感受爱与真的力量,感受她自己所经验的生死离别。
如果,只从个人的经历去理解李婵娟的诗歌,或许能够满足一些人的窥视欲。这些诗歌的私密性很强,现在完全敞开来,让我们坦坦荡荡地去看,一个人在面对生活时的种种幸福与不幸。最终,所有的不幸都构成李婵娟这个人记忆的整体,因为有了这些凌乱的记忆,她的人生才显得真实可信。
李婵娟诗歌电影剪辑般的镜头感,让我们直接从文本中读到李婵娟这个人。
她的诗歌也是真实可以信赖的,并为我们提供了一份不可多得与无法复制的文本。她在这个潦草病态的时代,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三、结语:
有一次,李婵娟在微信里写道:革命手起刀落,爱情到身体为止。这是非常惨痛的领悟与发现我。现在,所有的的追忆与寻找都开出了滴血的玫瑰。
作为读者,我不想再细致地从诗歌的技术角度去看她的任何一首诗歌。她的诗歌是真实的,朴素的,没有故弄玄虚,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当然也有人会认为有些粗糙,因为他们精于玩词语的游戏。而真实生活的诗意也在玩中流失掉,变成一件工艺品。所以,作为读者不能要求太多。
每一首诗歌的存在都有自己的价值,每一首马都在找它黑暗的骑手。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有一首诗,在找一个合适的个体(绝不是集体),借着他/她的口舌来说话。我喜欢听那些干净的火焰,我也喜欢听里面风沙袭来的粗粝,那是真实的生命在喧响。
有一位同样写诗的朋友评价李婵娟的诗歌时,说:这个女人的诗歌有毒,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爱上她。我想这话说的在理,她个性私密的表达,让人倍加怜惜。因为诗人合璧,读其诗也就是在读她的人,就能感觉她自己的形象在里面晃来晃去。
这个时代太缺乏个人的声音,所以她的诗歌为我所珍视。这个时代太缺乏个人的声音,而她的诗歌具有穿透时代的感染力。
诗人也的确做到了,这些诗就是她自己饮鸩止渴的毒药,一个字就像一粒鹤顶红。我想她中毒已深,我想她也可以把这些毒药变为解药,因为她有这样的才能,慢慢从痛苦的思想中脱离出来,过上更为幸福的生活。
此外,我想说:诗人是天赋的,不是后来炼成的;也是后来炼成的,因为早有天命在身。正如诗人所言:“那么/一个陌生的男人/可以是别人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他一生都在不停地给我写信/把压扁了的花花草草夹在信中/因为喜欢,他把心掏出来给我/因为害怕失去,他从不真正靠近我/我需要这样一个男人/他用无与伦比的才华/勾引我,招惹我,玩弄我但从不抛弃我/我需要就这样爱着一个虚无的男人——/像一生都在用纸包着火” (《我需要这样一个男人》)
人世间的情爱与诗歌都是这样的境遇。这是李婵娟的爱情宣言,更是她的诗歌立场,她就像在大雪中试穿一件红色布拉吉,那样热烈与美好,值得这个世界给予她同样的回报。
2017.6.25—26
李婵娟,80后,湖北恩施土家族人,漂泊于云南、新疆等地多年,现暂居武汉。诗歌爱好者,业余时间在个人微信公众号“24乔”上写诗。
伽 蓝,70后,京西门头沟人,闲赋诗文,鲜有发表。
作者:
施世游
时间:
2017-6-26 12:24
用心了,赞一个。
作者:
施世游
时间:
2017-6-26 12:24
引用的诗句,不要这样斜杠 看着费力。
作者:
老猫
时间:
2017-6-26 14:40
好长,需要一个有时间有茶的午后
作者:
李婵娟
时间:
2017-6-26 14:49
谢谢伽蓝,感动得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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