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海2016年9月诗选 - 传灯录诗歌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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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寄赠新出的诗集
一行行看下来
可以确定好些人换了单位
好些人没换单位
但换了城区街道门牌
好些人换了城市
好些人换了国家和地区
好些人已经永别
好些人活得人模狗样
却在我心中死了

年少时我写下
回忆是带罪的子弹
刚才又看到
过去的弹药是无限的
博尔赫斯名言
我已满五十二周岁
核武器都有了
剩下的问题仅仅是
灭人还是灭己
抑或让自己和敌人
同归于尽

把孤独写出来
就不再是绝对的孤独
要么只写孤
要么只写独。这还不行
只写一个偏旁
依然不行，只写一笔
一个点
事实也可能是这样的
你独自进入
一间装满镜子的房子
你只看见
镜子里面没有镜子
没有水痕
也没有你自己的影子

垃圾自焚。新闻开宗明义
我抬头，窗外树叶
速速地抖动它们的细脸
我之所以抬头
是感觉有隐喻从另外的方向砸来
但新闻紧紧抱住
它固有的客观性：27日上午
广州番禺火烧岗
垃圾填埋场，火光冲天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
火烧岗是垃圾场自己命名的吗

芘芭树上
缠着一只花猫
我手痒
掷去一块石头
猫散开
是十万只小蜂
聚成的
一只大花猫
我赶忙
轻轻咬住舌尖
头上身上
还是被叮出小包
我问奶奶
秘方怎么失灵了
奶奶说
对蜜蜂不管用

眼见着，垃圾接二连三
走进光天化日
眼见着，它们抵达的地方
狭缝与暗湿
应运而生，渐渐成为
人间的景致
眼见着它们跌入头顶的深渊
眼见着坠落中
它们还从自身的潦草里
飞出污水和钝刀
泼向砍向，心不在焉的路人

起风了，碎屑扬起
从村庄到街巷
从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
碎屑高过磐石
高过苍松，高过眼前
低翔的鹰隼
又以莫名所以的轻快舞姿
从楼宇之上
掠过。风更大一些时
碎屑再掠过
桅杆和缄默无声的大河

尼泊尔首都
加德满都的附近
有一个
名叫霍克什的村庄
风景优美
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几乎每人
都只有一个肾
村民说
生活真的太艰难了
卖肾买点土地
很多人相信割掉的肾
可以长回来
就像树上的水果一样

后来越来越冷
最后的水
结成一把冰刀
她用它
杀死了自己
这注定
成为一桩悬案
美人
是凶手又是死者
而凶器
输给了阳光

半夜
他踱至窗前
发现
窗外有人
举枪
向他扣动扳机
枪响
响声在头顶
窗碎
窗外无人

太塞了，清理空间
还是太塞了，清除记录
我说的是微信
信息量很快超出上限
于是删除软件
三个小时后重装重登录
风平浪静四通八达
而今我每天重复这一操作
以至于回家路上
看到拥堵的车流人流
忍不住伸出食指
寻找按键删除这座城市
几小时后再装回

约摸五公里
我骑自行车回家
骑得太快
一路上飞沙走石
到家后
妻子抖动我换下的衣服
老公
你把整条路都带回了
我看到
沙土从衣服上纷纷落下

接女儿放午学的路上
和女儿打比方
爸爸在这地球上就好比
一只蚂蚁在篮球上
女儿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我
爸爸太高看自己了
真在篮球上你顶多是一只
看不见的微生物
想有蚂蚁那么大你得找一个
比篮球大得多的球

老爹岭盲人按摩院
一位中年盲女
力道很大地为我整顿
错乱的腰椎
她谈到做盲人的种种憋屈
谈到他的老公
我插话有个明眼人照顾
还算幸运
“我老公也是盲人”
她大声说
“憋屈都是明眼人给的”

回形走廊
有个窗口是最佳的
日落观赏点
夕阳将他的身影
投上走廊
他走后影子留下来
像给走廊
铺了条黑色地毯

鹅潭湖小桥边
有一朵花
早晨艳艳地开着
黄昏时
仍艳艳地开着
你说
这朵花刚刚旅行归来
我怎么相信

一个早晨六点
满五十二岁的老男人
上午十一点半
以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完成千米冲刺
从家里冲到小学校门
七十二级台阶
三段马路两个红绿灯
他一路冲过去
将苦等十多分钟的女儿
紧紧揽在怀里

我到捐书现场不久
看到一个
穿长装佩长剑背长弓的人
我无法确定
他是从哪册线装书逃出来的

十八年后，又到青塘
青塘三千明眼人
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是谁
只有盲人阿黄
老大远站定，用两个眼窝
看过来。大声招呼
稀客呀，福生的女婿来了
树上的小花猫
轻快跳下，没带落一片树叶